這是我在廣州展會間在琴友會餐桌上提出的話題,整理一下供大家討論,純屬個人觀點。我認為:“中國小提琴制作有兩件事情要做,首先是學習模仿,其次是發展自己的風格。”
這話怎么講?我總是喜歡把我們中國人制作小提琴比做中國人學習講英語。中國人學講英語,首先的任務是學習人家的發音,語法,正確地掌握英語的使用方法。所以千萬不要以為自己講得和英國人一樣流利,就“超英趕美”了。而“我的英語比英國人講得還要好”那僅僅只是我們中國特色的狂妄。而學會了英語,接下來更大的任務就是學習西方人的文化,其中包括歷史、文學、品味、價值觀、風土人情等等。而這些東西,對于從小在英國長大的中國孩子,是自然而然,潛移默化地接受的;而對于成人,就應該有意識地鉆研學習。當然,無論成人們覺得自己英文學得是如何地到家,“簡直和英國人一模一樣”甚至自以為都超了,但在英國人、或者從小在英國長大的中國孩子們聽來,總是不夠地道、有點洋涇浜的。
也就是說,中國人制作小提琴,僅僅只是一個學習和模仿的課題,絕對談不上什么“超”。而在我目前看到國內制作界的現狀,有許多人已經把意大利小提琴制作的語法(或者說章法)掌握得相當不錯(油漆除外),字寫得更是一個比一個工整漂亮華麗。然而,我們缺乏的,是對西方小提琴制作傳統,乃至整個西方文化精髓的了解。所以,就像我們講英語時會被人稱為“中國式英語”一樣,我們同胞制作的小提琴,就是從照片上都能聞到中國人的氣味。因此我們制作的小提琴,不可能會是“安東尼奧·斯特拉迪瓦里”,而只可能是“中國版的斯特拉迪瓦里”。
那么,中國人能不能,或者說應該不應該發展中國人自己的流派呢?我的回答是,這不是一個能不能或者應該不應該的問題,因為事實上中國的小提琴制作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流派(不想流派還不行)。大多數國內制作家制作的小提琴,都很難從這個流派中擺脫出來。
那么,中國的小提琴制作流派的價值觀是怎么樣的呢?一個字“響”,兩個字“響亮”,三個字“響當當”,最好小提琴拉出來的音量能和喇叭鍋蓋比高低。就像國人吵架,誰的聲高誰有理;也像國內的小提琴考試或者比賽,誰的聲音響誰的分數高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中國小提琴制作流派無不受演奏風格的影響。也因此,許多人拿自己做的琴和洋鬼子的老琴一比,自己的琴聲音大,馬上沾沾自喜以為超絲瓜了。國人說一把琴的聲音好,一般其實就是說那把琴“聲音大,洪亮”。碰到這樣的情況,我常常會想起我在湖南京劇團用小提琴板胡似地鋸“打虎上山”的時候,頭一次聽到小提琴的聲音是在電影“列寧在1918”。就為了那段真正的奶油迷人的小提琴的聲音,那電影我看過都不知道多少遍。怪不得到了西方,聽人表揚琴的聲音好,一般都是說“it’s beautiful!”翻譯成中文就是“聲音美極了”。
而今,在中國小提琴制作人才輩出,中國工廠琴已經“征服”全世界,中國很快就要成為世界提琴的中心,中國已經形成自己“響當當”的流派的情況下,中國制作界的領軍人物(包括領軍演奏家們)的新任務是什么呢?我以為首先的任務是加強自身的學習,提高自己的修養和品味,找出國人與世界的差異,不斷引導流派發展的方向。
30年前剛出國門的時候,也覺得法國餐盆子里的那一小塊精致的東東,遠不如河北如臉盆般的大腕拉面來的過癮。出席國王召見的國宴上五顏十色的小糕點,也絕對無法PK路邊湘菜館里醬油單色的毛氏紅燒肉。也還記得頭一次與我那素食主義的挪威太太瑪麗安娜做飯的情景。她把買來的各類蔬菜,白菜蘿卜西蘭花,分別用水煮一下,就這樣吃……而幾十年后的今天,無論我去國內的那家餐館,當請求廚師為我做個蔬菜“不放油不放鹽不放味精雞精醬油”的時候,廚師們要么以為我在開玩笑拿他們開心,要么是無賴甚至氣憤。吃東西,要品嘗那東西的原汁原味,而不是辣椒醬油味精的味道,是我在外幾十年才修出來的。吃了幾十年的各國料理,飽了、撐了、要減肥了,再回過頭來吃中國料理,才更深刻地意識到:吃中餐的第一目的是吃飽,吃西餐的第一目的是品味。
無獨有偶,前幾天和潘寅林老師見面拉琴,他現在使用的是法國老弓和意大利老琴,拉琴的樣子和風格完全不是我心里的偶像,類似于“文化大革命時代‘爐臺’的樣子”,相反拉得是那樣的輕松自如優雅動人。這一定和我的經歷一樣,是多年在外受到“西方再教育”的結果!
而中國的小提琴制作,還剛到“吃飽”的境界,離“品味”,估計還有相當的歷程。
最后,解釋一下文中為什么用“流派”而不是“學派”。那是因為在中國大陸小提琴方面的學者為數甚少(如果存在的話),還形不成“學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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